離婚也需要復健

離婚也需要復健

文章出處：康健雜誌140期 2010.07.01
作者 ： 張靜慧

離婚是生命中的暴風雨，但絕不是世界末日。做好離婚後的心靈「復健」，人生另有一番風景。


我抬起不停湧上淚水的眼睛，
堅定地告訴上帝：
我可以站起來！
我深深感謝上帝，
讓我與他轟轟烈烈地愛過。
我安靜、肯定地用手拭摸著
夾在聖經中的十字架，
閉上眼，
再感受一次這曾經的愛情，
一次比一次平靜、勇敢。
──《讓他活在我的歌裡吧！》

2007年7月，
歌手蔡琴在前夫楊德昌病逝後，
因媒體不斷追逐，想知道前妻的反應，
她以這封公開信表達內心的感受。

＊＊＊

心理學家的研究發現，在人生的重大事件中，離婚造成的壓力排名第二，僅次於喪偶。一般人離婚固然不像名人那樣受矚目，但衝擊一樣大。在戶政事務所辦妥手續的那一刻，離婚的形式是完成了，但心靈的「復健」才要開始。如何走過這人生巨變？

離婚需要準備

林口長庚醫院精神科主治醫師、婦女身心醫學召集人蕭美君常遇到在考慮離婚的病人，她會提醒他們不要在憤怒、憂鬱、焦慮等情緒下做出衝動的決定，而且最好尋求法律諮詢，比如財產分配、孩子的監護權及探視權等等。「這些事情能不能妥善處理，對離婚後的調適影響很大。」

律師尤美女遇到很多夫妻草草簽字離婚，後來才發現人財兩失，或者還有很多事沒有釐清，於是離婚後好幾年還在告來告去，甚至上訴到最高法院。

影星王靜瑩和前夫陳威陶離婚官司紛擾了一年多；賈靜雯和前夫孫志浩正在打女兒的監護權官司，從美國打回台灣，每隔一陣子就得出庭，何時有結果、誰勝誰敗、會不會再上訴都是未知數，這樣的糾纏怎麼可能讓離婚後的日子好過？

蕭美君說，有些被困在婚姻多年的人巴不得馬上離婚，覺得離婚後一定快樂得不得了、是解脫，但離婚後卻發現失落感揮之不去。她建議先做「假想練習」，想像離婚後的生活，一個人住、自己帶小孩、收入也只有一份，這樣能適應嗎？離婚前準備得愈充分，離婚後愈容易適應新生活。

擺脫受害者心態

很多離婚夫妻一直有這樣的想法：「我的人生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這種受害者心態帶來憤怒、不甘等情緒，甚至種種報復行為，把雙方和孩子都搞得傷痕累累、筋疲力盡，根本無法展開新生活。

甚至雙方家人也捲入戰火。賈靜雯和孫志浩為了爭女兒的監護權，雙方的家人也加入戰局，不時互相批評，兩個人離婚變成兩個家族開戰。

觀新心理成長諮商中心諮商師王鳳蕾形容這是形式上的離婚，但並沒有「真的」離婚，還在跟前一段關係糾結。「這其實是在用處罰自己來處罰對方：自己過不好，就有理由繼續恨對方；如果過得好，反而沒理由不原諒對方了。」

如何解開心結？王鳳蕾提醒，會有憤怒等情緒是正常的，但要不要因此而讓自己過得很糟，你是可以選擇的。「你可以不原諒對方，但仍然可以讓自己過得好，這至少是正面的『報復』。」事實上，當自己過得好，往事就不至於嚴重影響新生活。

但如果是因為配偶外遇而離婚，明顯是對方的錯，難道沒有理由恨對方？

「外遇一定是對方的錯嗎？婚姻裡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嗎？」蕭美君反問。她有時會這樣告訴病人：「對，你的確是受害者，但是現在可不可以請你跳脫受害者的身份，這樣才能做公平的思考。」如果一直執著自己是受害者，思考只能原地踏步，無法改變任何事。

台灣世界展望會會長杜明翰曾向妻子楊雀坦承有段長達6年的外遇，楊雀悲痛欲絕，後來她決定維持婚姻，但心中仍有疙瘩。直到有一天，她的腦海突然出現一個圖像：她和杜明翰都被關在牢裡，就像獄卒看守犯人，但犯人可以吃喝睡，她這獄卒卻必須緊盯犯人，免得他跑了。除非把犯人放了，否則她也得不到自由。她終於想通了：寬恕並不是便宜對方，而是釋放自己。

「我不是受害者，而是生還者。沒有人可以害你不快樂，除非你決定讓自己不快樂，」楊雀曾在接受《康健》訪問時表示。

接受自己的情緒

離婚後有憤怒、傷心、不甘心、失落、覺得被背叛、沒有自信……等等情緒都是正常的，不需要壓抑，或逼自己「趕快走出來」。

推動臨終關懷的美國醫師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ElisabethKubler-Ross）認為，人在面對重大的打擊時會經歷五個階段：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接受。蕭美君建議不妨檢視自己處在哪個階段，經過分析，「傷口還是會痛，但會好一點。」

她有個病人是中年離婚的男性，吃飯時打開便當、聞到飯菜香就莫名其妙想哭，蕭美君帶他分析這種情緒，發現他是想起離婚前每天吃太太做的飯菜，所以聞到飯菜香就想起太太。當他理解這個連結、弄清自己的情緒是怎麼回事，慢慢就能調適和處理。

但情緒還是需要出口，才不至於壓垮自己，甚至做出傷人傷己的舉動。

蕭美君也是離婚過來人，她坦言，即使自己是精神科醫師，離婚後的調適仍然很辛苦。離婚三、四年後，她去加拿大進修，租的房子在森林保護區裡，打開窗戶就可看到麋鹿。她曾去森林裡哭到全身沒力氣，抒發情緒；也藉閱讀思考、沉澱，幾乎讀遍關於離婚的書；她也用旅行來療傷。

也常有人用捶枕頭、大叫等方式宣洩情緒，讓壓力隨著捶打、叫喊盡情釋放。

相信一個人也能過得好

配偶欄變空白、填資料時不知該勾「已婚」還是「未婚」、睡覺時旁邊沒人、很多事沒人商量……從出雙入對變成形單影隻，心理上、生活上都需要調適。

美國著名婚姻顧問梅爾．柯南之（MelKranzler）認為離婚其實是個人成長的新契機，擺脫「有另一半，我的生命才完整」的想法，才有機會發現自己的潛能與優點。

可言心理諮商所所長王瑞琪離婚後，每次家裡有東西壞掉，就會很不爭氣地想起前夫，因為以前這些東西都是他在修理，她也習慣依賴他。

但離婚後無人可靠了。她強迫自己學習獨立。有一次水龍頭水量變小，她請了一位擅長DIY的朋友來教她，原來用扳手把水龍頭旋開，清洗被堵塞的濾網，三兩下就解決了問題，讓她很有成就感，也更體會到獨立的重要。

台北市晚晴婦女協會資深志工張琪說，很多離婚的人形容自己像中風，少了另一半，好像手腳都癱了。她總是鼓勵她們「如果有辦法適應從單身變成兩個人的生活，就有辦法適應從兩個人的生活變
回單身」，這是個過程，是可以慢慢適應的。

別人怎麼想不重要

「我離婚好幾年了，但都沒有告訴親友。一開始是覺得丟臉，後來時間久了，別人大概多少猜到了，所以我也不用講了。」一位男士在一場單親家長的聚會中分享。

台中市向晴家庭福利服務中心主任施靜芳認識一位離婚女性，她很樂觀，調適得不錯，也願意跟別人講自己離婚了，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擔心對方的反應會不會刺傷自己，或讓雙方都尷尬。

很多離婚的人都有類似困擾：要跟別人說自己離婚了嗎？要說多少？如何面對別人的關心、好奇或議論？

「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告訴別人，」諮商心理師王鳳蕾說，如果還沒有準備好、調適好，或者對方和自己並不熟，那麼輕描淡寫地講就好：「我現在一個人生活。」如果對方追問為什麼離婚，可以答：「沒什麼啦，婚姻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講。」施靜芳也認為，每個人都可以決定對別人的開放程度，不一定要滿足別人的好奇心。如果還沒有準備好談這件事，可明白告訴對方：「我們是分開了，但我現在不想談。」

不過王鳳蕾強調，別人怎麼想不是大問題，重要的是你怎麼看待離婚？代表失敗、自己很差勁、很丟臉？或者只是跌了一跤，並不代表整個人生失敗？「自己這一關過不過得去才重要。」

面對孩子，專家建議最好誠實告知，不要用「爸爸（媽媽）出國工作，很久都不會回來」等謊言騙孩子。最好能在離婚前幾個月就告知孩子，可以說：「爸爸媽媽知道你希望我們在一起，我們努力過，但還是沒辦法，所以決定分開。」並告訴孩子未來的安排（跟誰住、爸爸或媽媽多久會來看他），也要給孩子發問的機會，施靜芳提醒。

孩子仍然需要雙親的關愛

常有夫妻為爭奪監護權而吵翻天、不擇手段把小孩帶走，美其名是「愛孩子」，其實是為了懲罰配偶，最受傷的卻是孩子。

如果沒有小孩，離婚後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也沒關係，但有了孩子，就必須多一層考慮。

離婚是夫妻關係的結束，但父母的角色永遠不會變，專家異口同聲建議，不管你有多恨對方，為了孩子，還是盡量合作扮演好父母的角色。「的確很難，但這是要修的功課，」諮商師王鳳蕾說。她認識的一對夫婦就做到了。兩人離婚後還是維持和平的關係，共同教養孩子，孩子結婚那天，他們還同坐主桌，各自再婚的伴侶坐別桌。「這給孩子很好的示範，」她說。

精神科醫師蕭美君和前夫則約定好不在孩子面前說對方的不是，她形容這是「損害控管」：離婚已經造成一次傷害了，就不要讓傷害無止境地延伸到離婚後。

找支援，離婚路不孤單

離婚是自己的事，但苦與淚不一定要獨自承受。

蕭美君從娘家得到很大的力量，「媽媽是我最好的朋友。」

諮商師王瑞琪藉寫作療傷，也常用電話和姊妹淘談心（雖然電話費驚人）。她自己是婚姻諮商專家，但後來決定向別的諮商師求助，當局者迷，專業人員往往可以一語驚醒夢中人。

參加團體也是療傷的好方法，很多單位都會為離婚者、單親家長開辦支持團體或課程，認識些新朋友，大家互相分享心情、打打氣，「在有相同經驗的人面前會比較自在，」施靜芳說。

信仰也是力量泉源。歌手蔡琴從信仰上帝中得到平靜，學會寬恕；前夫楊德昌去世後，她甚至能夠為他禱告，祈求上帝引導他行過死亡的幽谷。

離婚十多年的文字工作者修梵（筆名）離婚後接觸佛法，明白念頭、情緒其實都是剎那生滅，不是真實的，明白這一點，就不會讓自己深陷情緒的漩渦。現在她見到前夫，已經沒有愛也沒有恨。她也從「無我」得到啟發：減少自我執著、多為別人想，情緒起伏就不會太大，身心常覺輕安。

學到婚姻教我的功課

當情緒平復，不妨回頭檢視這段婚姻，自己學到了什麼？晚晴協會志工張琪比喻，這就像戲演完
了、幕落下了，演員不妨檢討一下剛剛的表現，有沒有可以改進的地方，如果還要演下一齣戲（交新的男女朋友、再婚）才會演得好，否則只是不斷重蹈覆轍。即使不再演下齣戲，這些省思也能幫自己成長、過得更好。

諮商師王瑞琪學到的一課是：婚姻專家也不能保證婚姻成功，畢竟婚姻需要兩個人的努力；也終於發現愛自己才是最好的投資。

檢視婚姻其實也是了解自己的機會。「離婚後我才真正認識自己，」離婚5年的陳小姐說，她發現自己責任心太重、對經營婚姻投入太多，反而讓前夫沒有機會學習付出；她以為自己是女超人，可以把前夫拉起來，沒想到反而被財務狀況不佳的前夫拖下水，終致離異，她還為前夫揹了債務。

離婚或許是一場災難，但如果能發現其中的意義，不能比翼雙飛就不再是遺憾；勇敢單飛，反倒淬礪出更充沛的生命能量。

善用資源勇敢單飛

●經濟補助及其他福利
各縣市社會局

●夫妻及家庭協談
台北市松山婦女暨家庭服務中心（02）2768-7733
懷仁全人發展中心（02）2311-7155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家庭治療門診（02）2726-3141轉1110～2
呂旭立紀念基金會（02）2363-5939

●離婚協議商談
兒童福利聯盟社工處（02）2550-5959

●法律服務
婦女新知基金會民法諮詢熱線（02）2502-8934
法律扶助基金會（02）2322-5151

●心理諮商
張老師（直撥1980）
生命線（直撥1995）

●支持團體
中華單親家庭互助協會（02）2528-3020
台北市晚晴婦女協會（02）2708-0126
台中市向晴家庭福利服務中心（04）2202-2210

延伸閱讀
．「離婚不能有勇無謀」《康健雜誌》98期，2007年1月
．「夫妻離婚，如何不斷親子情？」《康健雜誌》112期，2008年3月
．《追愛向前衝》吳若女等著，天下雜誌出版
．《終於學會愛自己》王瑞琪著，心靈工坊出版
．《彩翼單飛》雪倫．魏士德-克魯斯著，周晴燕譯，生命潛能出版
．《快樂離婚》愛斯頓．愛波懷特著，吳凱琳譯，星定石出版
．《我想要幸福單親家庭資源手冊》兒童福利聯盟編印
．《心是無塵無染的花園》修梵著，大塊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