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31日 星期二

學生該不該穿制服?盧梭和尼采會這樣看

學生該不該穿制服?盧梭和尼采會這樣看

朱建豪

台灣人幾乎都走過穿著制服的學生歲月,但是直到最近教育部於今年5月20日公告修訂「學校訂定教師輔導與管教學生辦法注意事項」之後,這份屬於全體國民的共同記憶,很有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但是對於「學生制服的該穿與否」的價值之爭,已經在短短數天之內於台灣的每一個角落引爆了不少爭議,尤其是學生與教官之間的衝突更是烽火燎原地四處上演。

然而在粗分為自由與保守兩派的許多論辯當中,雙方陣營儼然進入了一種優劣條件的數量比拼,以及論證上針對前提是否健全的相互攻防。當然,以上指的還是運用理性思維的情況,然而網路上大多數人的討論其實依舊很不理智的,往往陷入了一種意識形態的立場之爭,反而喪失了更多的對話空間,進而鑽進了交流停滯的死胡同。

而我覺得類似的討論其實夠多了,畢竟有太多公共知識份子的文章可供瞻仰,數量甚至已經多到任何人都不需再以個人名義來另外寫一篇文章,把精力繼續耗費在正反方理由的羅列與打擊上。所以筆者想要另闢蹊徑,談一談這場風波如果是由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與盧梭(Jean-Jacques Rousseau)此二位名聲響噹噹的哲人的視角所出發的話,他們的哲學思想又會如何看待?

盧梭的教育哲學有一個核心理念,那即是認為「教育」不僅是人在社會化過程中的重要因素,而「教育」也應促進個體依其本性的發展。 「教育目的」就是要保存自然的自主性(Natural Autonomy),並能夠保持獨立(Independence)與完整性(Wholeness)。盧梭有一本討論關於「全人公民教育」為主題的專著《愛彌兒:論教育》。在該書中,盧梭指出,人是從三個方面接受教育:自然、人和社會環境。自然方面的教育其實是自然的培育,就像我們身體器官的成長;我們從周圍環境中獲得經驗,這是環境對我們的教育;我們所接受的文明薰陶和學校教育,則來自於人。

這三方面是不同的,盧梭認為:自然的因素完全不受我們控制,環境只受部分控制,只有對人的教育完全由人來控制。換句話說,盧梭並不認為人天生就具備有社會性,每一個人一出生都是孤立的個體,而在生長的過程中,慢慢的發展與大自然、家庭、社會與世界的關係。

而在人對人的教育中,存在著一個巨大的虛幻妄想:成人希望孩子照著自己教導的那樣說話、那樣行為。此概念令我不禁想到台灣知名作家楊照,曾經發表過這樣的評論:

大部份家長都同意應該開發小孩自己的潛能,所以標榜蒙特梭利或福祿貝爾系統的幼稚園大行其道,可是進一步追問,開發小孩潛能的目的是什麼?大部份家長想的,不會是盧梭或蒙特梭利相信的──讓小孩訂定自我目標,完成自我;大部份台灣家長要的,是讓小孩納入一個統一的體系中,考試得高分,未來進好學校,在社會上得到好薪水。

可是,問個最極端的問題──如果小孩發現的自我,根本就不想要考試得高分,也不能幫他進好學校,怎麼辦?很簡單,那家長就不承認、不接受小孩這樣的自我,改而追求用高壓紀律讓小孩回到考高分、進好學校的『正途』上。如此的教育手段與目的選擇,合理嗎?

盧梭在其著作中如此寫下:「自然人為自己活著,他就是整體,只靠自己;公民只是分數中的分子,他的自身價值依靠著分母-依靠著整體和團體的賦予。」而「學生服」在過去作為一種強迫式的集體制服,其作用想當然爾是要達到一種類似於法國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ult)所謂「規訓」的效果,而其手段上是一種由上至下的權力結構。所以在盧梭看來,教育的三種類型是相互衝突的。簡單說:或者做人,或者做公民,不能兼而有之。

以上的諸多論述也與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學者尚杰所撰寫的一篇論文《盧梭的自然教育思想》當中的第一章所闡述的內容不謀而合:社會組織就是使人脫離自然,把人的獨立性換成依賴性。你不再是你,而是羅馬人、日內瓦公民、中國人。這樣培養起來的意識是,愛祖國甚於愛自己的性命。自然人任性,按自己的性情愛與恨、說與笑;公民忘我,當他成為言行的習慣時也就『無我』。公共教育就是使人成為公民。

內文可同理轉移:當你穿上北一女制服時,你的主體性能夠彰顯出來嗎?在你踏進校園那一刻,座落於你身上的最大符號,是你的自我?還是你此刻的身份?你穿著校服時的任何一舉一動,究竟考量的是自己與他者的倫理關係?還是自己與校方的榮譽問題?

總而言之,盧梭於《愛彌兒》一書中的教育方法論,認為人類最初的教育必須是一種消極教育(negativ Erziehung),小孩子不應該被強迫接受真理和道德的教導,而是應該在知性中發現惡習是錯誤的。「消極教育」在盧梭的理論中,指的是整個教育體系不應該直接影響學生,而是讓學生依自己的經驗去學習。

這種將學生視為一個思想主體的做法,無疑是對人的「自由意志」持有一種最終必然向上的浪漫與樂觀態度。所以我們可以在這裡先簡單的得出一個結論:學生應當穿著制服這件事情,不但是屬於文明附加的產物,而其作為一個共同體下的共同符號,對於要如何挖掘出我性的個體而言,必然是會有所妨礙的。

那麼就作為教育一個人的終極目標——「成為一個人」,盧梭在大方向上而言絕對是會反對硬性規定下的學生制服。當然,循著盧梭的思路繼續推演下去,雖然便服會比制服好,但裸體可能還會比便服與制服要更好!那麼關於盧梭是否支持學生在校園裸奔就屬於後話了,筆者也不在此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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