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21日 星期一

《血色大地》

《血色大地》(1)朱敬一院士 

《血色大地》幫助我們了解共產黨與極權體制;台灣人民一定要了解共產政權,才抗得了中、保得了台。 

《血色大地》是耶魯大學歷史系講座教授 Timothy Snyder 的力作,正文約 620 頁,附錄與注釋又是 100 多頁,中文版由衛城翻譯出版。 

此書講述的大約是 1930-1950 之間,發生在中歐與東歐的慘烈屠殺,遇害的至少有人1400 多萬人。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有兩人,一是蘇聯的史達林,另一是德國的希特勒。 

屠殺發生的地點,涵蓋今天的波蘭、烏克蘭、白俄羅斯、捷克、斯洛伐克、波羅的海三國(拉脫維亞、立陶宛、愛沙尼亞)。最慘的國家是波蘭與烏克蘭,各有超過五百萬人死亡,其他幾個中、東歐國家也有數十萬至近百萬人死亡。我們要注意的是:這些死亡並非「戰爭死亡」,而是設計的飢荒、種族的滅絕、一批批毒氣與槍擊殺害。就種族而言,最慘的當然是猶太民族,死亡近六百萬人。 

大屠殺是由史達林於 1930 年代在烏克蘭進行「土地改革」而發動,把集體農場的收成強制徵收超過百分之五十的穀物,用來「出口」,活活餓死了約三百萬烏克蘭人。 

然後,為了掩蓋事實、轉移焦點,史達林堅稱「其實沒有飢荒,飢荒是富農拒絕土改、勾結外國間諜,而發動的形象障掩」。據此,史達林不但不對飢荒民眾施予援手,反而發動對富農階級與少數民族的大清洗,1937-1938 年間大約槍殺 70 萬人,更把幾百萬人下放「古拉格」勞改。 

然後,1939 年德國與蘇聯聯手入侵波蘭,東西夾擊,波蘭知識份子與上層階級被屠殺廿餘萬。1941 年,希特勒撕毀德蘇友好條約,進攻蘇聯,列寧格勒圍城大約奪走四百多萬人命。 

接著,希特勒東線戰事不順,同樣是為了轉移焦點,把所有的困境全都怪在猶太人身上,開始大規模殺害猶太民族,在波蘭、蘇聯、波羅的海三小國共槍殺、毒殺了 540 萬猶太人。此外,白俄羅斯地區也有五十萬平民遇害。 

1944-1945 年二次大戰近結束之時,蘇聯西向反攻,沿途對不及撤離的德國平民姦淫擄掠,強姦所有德國婦女、殺死數萬德國男人。 

讀者讀這本書,一定要有心理準備:作者的史料功夫詳實,幾乎是走遍中歐東歐,在所有曾經發生災難的地方翻尋資料、拼湊數字,把一件件屠殺的前因後果予以串接。因此,每件屠殺,都像是一則小形的悲慘故事,或是數百人死亡、或是數千、或是數萬。但是你想:就算每則悲慘記事死亡五千人,要累積到一千四百多萬死亡人數,大概要兩千八百多則悲慘故事。 

這樣的寫作,真的是錐心泣血;即使對讀者,也是非常難以承受的閱讀壓力。有些記事描述倖存者的所見,母親臨死前全裸,還要最後餵奶給即將共赴黃泉的嬰兒,令人傷痛不已。讀這本書,就要有承受慘痛衝擊的心理準備。 

作者對於大屠殺,提出一些與以往文獻不同的觀察。其一,是關於「地點」。由於波蘭、烏克蘭等地在1930-1945 之間被德國、蘇聯輪流佔領,二次大戰戰後這些地區又淪為鐵幕,資訊封閉,以致於二次大戰之後我們以為大屠夫只有希特勒一人,十八層地獄忘了史達林的牌位。作者指出,這兩位屠夫獸性其實在伯仲之間。 

其二,外界多以為「猶太人集中營」慘無人道、被禁閉者極為淒慘,是納粹殺人模式的代表,作者指出其錯誤。德國與蘇聯殺人最多的是「立即格殺」,關到集中營反而是存活機率比較大的。存活者的記述,反而淡化了「沒有人存活的寧靜殘暴」。 

其三,外界比較知道猶太人死亡數百萬,但作者認為波蘭人與烏克蘭人的苦難,恐怕與猶太人只有五十步、百步之差,也應該受到關注。 

書本最後,作者提到若干漢娜鄂蘭對極權體制、集權者的解釋,也提出作者的不同看法。坦白說,我對兩造見解,都不怎麼同意。 

要「解釋」希特勒為什麼要屠殺猶太人?要「解釋」史達林為什麼要餓死三百萬烏克蘭人?要「解釋」史達林為什麼要把四百多萬自己的國民囚禁在古拉格群島做苦工?要「解釋」毛澤東為什麼要在大躍進餓死兩千萬中國人?要「解釋」毛澤東為什麼要把幾千萬人下放勞改、搞文化大革命?我很難同意這樣的研究方法論。 

我的看法比較直率,也許不是非常學院派,因為我認為學院派不可能解釋「惡魔」的行徑、「瘋狗」的行徑。沒錯,我認為史達林、希特勒、毛澤東都是近一百年罕見的惡魔。 

事前,我們也許可以從病理學、基因體學研究什麼樣的人會突變成「惡魔」、「瘋狗」,但是一旦此人已經變成惡魔,他的行為就沒有什麼好再「解釋」的。我們理性的人,要怎麼去了解「看著幾百萬、上千萬人餓死,卻堅持不發放食物」?要理性解釋惡魔,恐怕我們得「先向他們靠近一點」。That is something I dont think any scholar can do. 

惡魔還是可以分析,但不是要分析「為什麼惡魔會如此這般」,而是分析「什麼樣的環境、制度,可以避免惡魔之為惡」。 

余英時先生曾經指出,中國歷史上的平民皇帝,概有兩個特色,一曰狠,二曰痞。前者心狠手辣,死個幾萬人眉頭都不皺一下,一切以「自己掌握絕對權力」為依歸。後者死不要臉,要此人下跪磕頭舐瘡,他也是甘之如飴。這種既狠且痞之人,一旦機緣巧合下掌了權力,又遇到阻力,他就會踐踏幾百萬人的屍體在所不惜。余先生茶餘飯後的狠、痞二字,庶幾近矣。 

但是我覺得,大惡魔除了狠與痞,還要「陰」,否則他沒有辦法把週邊的人嚇得死去活來,一味配合他的殘暴。看看史達林、希特勒、毛澤東,狠、痞、陰三個字,八、九不離十矣。剩下的,只是「環境」。如果環境壓迫獨裁者,他們都有殺人如麻的「潛力」。 

要怎麼樣才能避免惡魔呢?卑之無甚高論:制衡,讓狠痞陰的人沒有辦法掌握太多的權力,或是掌權沒有辦法掌太久。 

最後,就要談到共產政權的罩門了。共產主義是一種「集體主義」。所謂集體主義,就是有一個「全體」的目標凌越個人。民主社會也有集體目標,例如公共秩序、善良風俗,但是這個集體目標必須要經過民主程序與憲政規範,而此民主程序與憲政規範,就是制衡。 

少了民主制衡,那麼人民就完全失去「集體目標」的定義權,就必定任人宰割。於是,史達林說蘇聯沒有飢荒就沒有飢荒、希特勒說猶太人是禍害就是禍害、毛澤東說大躍進就大躍進、習近平說病毒清零就得清零。血染大地,就是這樣開始的。 

習近平之心,路人皆知。台灣人民要了解惡魔,做好準備。 

後記:衛城最近翻譯歷史的大塊頭書似乎譯上癮了,每一本厚厚的書都寄給我,害我眼睛疲累、看血淚歷史心情沈重、睡眠不足、精神耗弱。衛城總編說要束脩以上卻久無音訊。這樣的作為,要請吾友王汎森院士將來寫成「血色評論」一書,以對豬狗不如者予以告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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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大地》(2)eaton 

朱敬一提醒:「台灣人民要了解惡魔,做好準備。」我認為要「了解」的,涉及四個層面: 

1.中共是否攻台有三種說法1.不敢:張忠謀警告說如果戰爭,台積電會被摧毀。矽盾一旦破壞,重創全球經濟,中國將成為世界公敵,政權不保;2.不願:台海寬度150公里,船要8-12小時才到,台灣防衛武器很多,代價太高,對政權的風險太高;3.想打就打極權不理性,不會考慮人民死活。 

2.攻台結果有三種說法1.中國的周邊國家伺機而動,政權很可能倒台;2.實施中共的「一國兩制」;3.台灣轉為軍事基地,台灣人全部遷移到中國偏遠地方進行思想改造,反抗或頑固者格殺 

3.不招惹或投降有用嗎有三種說法1.中共只考慮政權,跟惹不惹關係小。2.投降無用,不少人不願投降,都有池魚之殃,而且歷史說了,中共對投降者不信任,會找機會殺掉。3.投降後被遷移,不一定能存活下來。 

4.自己的決斷?未來幾年發生大規模戰爭沒想像中遙遠,平安日子能否延續,全在未定之天。這個困境是政治的,「避戰」不是自己可以決定,即使有海峽天險引來八國聯軍「備戰」把敵方開戰成本墊到最高,但極權非理性仍可能發生。 

然而,柯志明教授認為,專制政治可以禁錮肉體迫害生命主宰生活及企圖洗腦改造靈魂,但不能決定一切。因此,這困境也是文化的、思想的、信仰的與道德的。困境的解答在於明白臺灣希望何在?我盼望何在?我生命意義何在?我如何行事為人? 

誠然,我們無能為力,自己明天如何也都不知道,但作為一個人,一個臺灣人,我們可以關心生命靈魂真理、良善、公義與生命意義,可以盡所能地決定今天如何真誠行事,如何與人為善,如何成人之美,如何嘉惠於人。 

只是,這如何可能?根據什麼?誰能幫助我?我需要什麼幫助?這是艱難的問題,沒有簡便的答案,每個人必須誠實嚴肅面對,且勇敢承擔、思想與決斷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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