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已逾百年,對人性刻畫,仍舊纖毫畢現,對靈魂的叩問,始終聲聲震耳。托爾斯泰借《復活》說:「不懂得反省,沒有經歷靈魂覺醒,一生白活。」
1910年10月,托爾斯泰寫完《復活》的第10個年頭,他對過往的追悔,對生命的挽救,融進這部「最清醒的現實主義」之作。82歲高齡的他,帶著懺悔離家出走,去探尋思想的出路和靈魂的安寧,不久,病逝在一間荒蕪的小車站。
作家劉瑜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往往是苦難的死循環。不懂得反思的人,在該直面過往時拼命甩鍋,在該補救錯誤時敷衍了事,只會浪費迷途知返的機會,良心債猶如滾雪球,最終自己招架不住。看清自己比讀懂別人要難,拷問自己比審判別人更有意義,勇敢踏上道德的法庭,向過錯開戰,才有可能解開人性枷鎖,實現自我的解脫與救贖。」
亞里斯多德說:「生命最終的意義不僅在於生存,還在於覺醒和沉思的能力。」沒有靈魂覺醒,渾渾噩噩,與禽獸無異。然而,多少人心境澄明,只因難抵誘惑,明知墮落可恥,卻在醉生夢死中得過且過,一條道走到黑,最終畫地為牢。
暗夜待久會目盲,欲海溺久會麻痹,唯有叫醒自己,才能跨過沉淪,邂逅破曉。每個人都曾在困局迷茫,但最大的對手從來不是莫測的世事,而是選錯路、不肯醒悟的自己,不願向著光明,反而搖擺走進暗處,掙扎向欲望臣服。
老樹砍去枯枝,新綠方可畢現;靈魂拂去塵埃,便能耀眼重生。在一切力量中,最不可缺少有兩種:一種是內在的自我覺醒力量,另一種是屬天的力量。今年去世的評論家 李怡 在「不一樣的心靈觸動」一文做了不同觀察,我摘要如下:
「年輕時讀《復活》,講俄國貴族聶赫留朵夫重遇被他遺棄的女僕卡秋莎,她被誣告殺人而受審,更被誤判放逐到西伯利亞。聶赫留朵夫受良心責備,沿途陪著卡秋莎流放。途中他與囚犯接觸,聽了他們的經歷和故事,他察覺到,世界充滿壓迫、痛苦和野蠻的行徑,而他以前視若無睹。
他總括當時囚犯不外是四種人:
1.本身沒犯罪,純然是法庭誤判的犧牲者;
2.幾乎任何人處在他們的境況都會犯罪,比如面對不公平待遇而盛怒的暴力;
3.確實犯罪,但社會對他犯的罪卻大得多;
4.被判有罪,只不過道德比其他人高尚,就是政治犯。
小說對俄國社會悲慘的具體描寫達到詭異、可怕並夢幻的程度。接下來,托翁用整整一章抄錄一段聖經原文,宣揚愛與寬恕、和平與非暴力思想。從來沒有一部小說整章抄錄聖經。那時年輕的我,深受共產主義的無神論影響,對基督教不了解也不接受,但這整章聖經經文,卻深深吸引我讀下去。
宗教追求心靈平和,追求善,追求死後的永生。而《復活》告訴我:宗教與社會、與人世的苦難緊密相連。其後我經歷數十年生命波濤的衝擊,見盡也論盡政治的污穢和人們不得不在這污穢中翻滾與受折磨。
共產思想早已離我而去,今天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相信有靈魂存在,也相信宗教的普遍教義,相信人是有罪的。人性非善,因為人類社會永遠受權、錢、色支配。人在宗教信仰中尋求救贖,但置身在人類社會中很難不沾上罪惡。至於在一個沒有宗教信仰自由的國家,社會的悲慘、詭異、可怕的程度,就更甚於托翁筆下的帝俄時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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