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日 星期五

怎樣正確看待“天才”?

2014年 08月 01日 11:09

怎樣正確看待“天才”?

天才不可能解決世界上所有問題。 JORDAN ELLENBERG 小時候,我是個“天才”——就是那種你有時會在本地新聞上看到的小神童。我從2歲開始閱讀。5歲時我能心算兩位數乘法。我最早的記憶之一是想出了一種得出勾股數的方法。小學三年級時,我開始到本地一所初中聽幾何課。操場上的孩子有時候會出一百萬乘一百萬等于幾這樣的題目來考我——當我報出答案時,他們會很開心。 許多倡導資優教育的人也會為我這樣的孩子而感到高興,他們將我們視為一種自然資源,一種像化石燃料一樣有可能被浪費的資源。一些教育者將天才兒童說成是“超常人力資本”,將我們視為提升全球經濟競爭力的動力。

范德堡大學(Vanderbilt University)的心理學家戴維‧盧賓斯基(David Lubinski)近期接受采訪時稱:“這些人將解開所有謎題,無論是精神分裂癥還是癌癥——他們將與恐怖主義作斗爭,他們還將創造出推動經濟發展的發明專利和科學創新。但在為普通兒童設計的學校里,他們并沒有獲得充足的發展機會。” 小時候,我會把這種話當做溢美之詞。而如今我卻認為,我們對小天才們關注得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盧賓斯基博士與合作者卡米拉‧本博(Camilla Benbow )在范德堡大學共同領導了一項名為“數學早慧少年研究”(Study of Mathematically Precocious Youth)的項目,這是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一項追蹤天才兒童人生軌跡的研究。

從1983年起,該研究已經追蹤了數百名13歲前SAT數學成績至少達到700分或語言成績至少達到630分的學生,這些孩子在同齡人中所占比例僅為萬分之一。這些學生目前四十歲出頭,幾十年來他們會定期報告自己的學術和職業發展情況。他們發展得相當不錯:約44%的人擁有博士學位(普通人中比例僅為2%);他們的收入中值達到80,000美元,約為同齡美國人平均收入的兩倍;有兩位當年的天才兒童現在是哈佛大學(Harvard)教授。這些孩子并沒有出現江郎才盡的現象;他們天賦超常,而且在不斷前進。

Luci Gutiérrez我一直在密切關注這些學生——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這是一項很有意思的社會科學研究,還有部分原因則是,我本人就是研究對象之一。12歲時,我在SAT數學測試中得了滿分800分,語言部分得了680分,于是加入了范德堡大學這項長期性研究的數據庫。現在我是終身數學教授,還是小說和非虛構文學作家,我的職業與標準化測試所做的預測一致:這是此項研究的另一大成功之處。 但問題在這里:天才并不是一個數字。我們不可能依據孩子10歲時的詞匯量來預測他們未來能否成為出色的小說家。如果你以為能以這種方式預測數學和科學成就(就像證明黎曼(Riemann)猜想和SAT數學得10萬分差不多一樣),那你對科學以及科學工作者所面臨要求的認識就太粗淺了。“天才崇拜”往往低估了努力奮斗與持之以恒(如今心理學家喜歡把它們稱為“堅毅”)的重要性——更不用說創造力、洞察力和鑒賞力了,如果沒有這些,其他所有長處都可能會浪費在毫無意義的項目上。 從零散的中學里挖掘出未來的大科學家是很難的,也許根本不可能。

盧賓斯基博士有關天才兒童長大后情況的報告不叫《天才兒童成年后是什么樣?》 (What Happens to Child Prodigies as Adults),而是叫《誰成了頂尖人才?》(Who Rises to the Top)。不過這份報告并沒有回答后一個問題。 我們這些13歲時在SAT中獲得超高分的孩子取得博士學位的幾率是普通美國人的20倍;讓我們做個夸張的假設,假設我們取得卓越科學成就的可能性是普通人的100倍。既然我們在美國人口中所占比例僅為萬分之一,那么仍有99%的科學成就是由沒能早早拿到天才俱樂部入場券的孩子取得的。

并非所有謎題都會由我們這些天才來解決。多數天才兒童確實非常成功——但多數非常成功的人早年并不是神童。 這對天才兒童本身來說也是艱難的一課。我們會很自然地相信,在數學競賽領獎台上站在自己旁邊那個剛到青春期的孩子是最出色的,是真正重要的人才。而我們這些“童星”總體而言也確實做得非常不錯。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開越多地看到世界上有許多才華橫溢的人并不是像天才小醫生杜吉‧豪瑟(Doogie Howser)那樣的神童;他們并沒有在數學奧林匹克(Math Olympiad)中取得過驕人成績;他們也沒能擠進精英大學核心圈。13歲時的我并不理解世界是這樣的,這讓我羞愧難當。但當別人不斷對你說你最出色時,你就會開始相信自己的確是最出色的。

在教數學的過程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是看到我的學生受“天才崇拜”打擊。這種崇拜告訴學生,除非你是最出色的,否則搞數學沒有什么意義——因為只有那些擁有特殊天賦的極少數人才能做出真正有價值的貢獻。但我們不會用這種方式來對待其他任何科目。我從來沒聽哪個學生說:“我喜歡《哈姆雷特》(Hamlet),但我其實不適合讀大學英語先修課程——坐在前排的那個小孩能背誦一半的戲劇,他7歲就開始讀莎士比亞(Shakespeare)了!”籃球運動員不會因為有一名隊友比自己強就退出。但我每年都會看到年輕數學家退出,因為有人在他們視野所及的圈子里看來比自己“強”。

數學家的流失并不是唯一問題。我們需要更多數學專業的人從事數學家以外的工作——更多主修數學的醫生,更多主修數學的高中老師,更多主修數學的公司高管,還有更多主修數學的參議員。但如果不拋棄只有天才兒童才值得去學數學這種定式思維,我們就無法走到這一步。 我們存在一種誤解,以為數學的發展是由天生智力居于前百分之零點零一的人推動的,以為他們為其他人開辟出一條前進的道路。但在現實世界中,數學其實是一項需要人們共同奮斗的事業。盡管我們會把殊榮授予那個為拱門砌上最后一塊石頭的人,但每一項進步都是無數人運用聰明才智,為共同目標奮斗的結果。正如馬克‧吐溫(Mark Twain)所說:“發明電報需要一千人的努力……但榮譽只屬于最后一人,我們會忘掉其他人。”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教授陶哲軒(Terry Tao)是菲爾茲獎(Fields Medal)獲得者,這是授予年輕數學家的最高榮譽。他曾寫道:“如今我發現,數學研究的進展是在直覺、文獻和一點運氣的引領下,通過共同努力,自然而然取得的,這一現實比我當學生時所懷有的一種浪漫想象——數學的發展主要是由一些罕見‘天才’的神秘靈感推動的——要讓人滿意得多。” 說陶哲軒和像他一樣的其他超常兒童是天才并不能算錯。但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們取得了天才的成就。天才是指世界上出現的一類事情,而不是一類人。

Ellenberg博士是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 Madison)教授,著有《怎樣避免犯錯:數學思維的力量》(How Not to Be Wrong: The Power of Mathematical Thinking)一書,該書近期由企鵝出版社(Penguin Press)出版。 (本文版權歸道瓊斯公司所有﹐未經許可不得翻譯或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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