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經是豹是獅,取代我們的是豺狼與土狗;萬物變化,世界才會守恆……薩利納親王
《豹》(IL Gattopardo)在1963年3月28日義大利首映,改編自同名長篇小說,講述1860年義大利一個以“豹”為族徽的家族故事。這部史詩電影呈現時代風貌和變遷、貴族制度沒落及族長親王在革命中風雨漂泊的命運和極力自救的掙扎。
講到這裡,聽來悲切,先看電影中片段,曾經風華流行的華爾滋舞,搭配優美的《第二華爾滋》圓舞曲。這首著名經典曲出於俄國作曲家蕭士塔維奇(1906-1975)之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yPjm52dr34&feature=youtu.be
面對大環境變化,未來終究屬於新人與新世界,衰老失勢的人,只能靠著理性、文明、風度,從而保存尊嚴,這點是中國歷史缺乏的。想知故事,可花14分鐘聽【老景觀影】旁白,或看優美的文字影評(我做了縮減編輯)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4tVIpoxg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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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諦 影評:《豹》(IL Gattopardo)
義大利導演維斯康蒂有個全名:盧奇諾·維斯康蒂·迪·莫德洛內·洛納泰·波佐洛伯爵(Luchino Visconti di Modrone , Count of Lonate Pozzolo)。這個很長的名字,意味他來自真正的貴族家庭,並且曾繼承爵位。
他年輕時來往的人是指揮家托斯卡尼尼、作曲家普契尼、小說家鄧南遮。1936年,維斯康蒂30歲那年去巴黎開始電影生涯,好友可哥·香奈兒把他介紹給讓·雷諾瓦,得以在《鄉間一日》的劇組當第三助理導演——管道具的。
如此介紹維斯康蒂,是因為《豹》的華美絕倫、無限頹唐,只能出自貨真價實的貴族後代的鏡頭之中。《豹》的開場足以吸引人,靜謐宮殿、被風吹拂的窗簾、青蔥山巒,完全一副“凝固的畫”,攝影機的移動也是沉穩悠然,整部影片都以中速的節奏推進。
場景異常豪華,絲綢瓷器都是真材實料,而各式服裝、古董傢俱、高大牆壁、空廣房屋,無一不透露出這部電影的巨片氣派。
《巴里·林登》裡,庫布裡克用“慢速後退式變焦拍攝”的方式,使人物的特寫緩慢轉變為全景畫面,符合18世紀的繪畫特點。貝托魯奇拍《一九零零》,以佛羅倫斯畫派“色點主義”(Macchiaiuoli)的方式拍攝農村生活。而《豹》的官邸、戰場、舞會等場面仿佛義大利villa中的壁畫。
影片場景的華麗頗具結構性,段落悠長、大氣,比如加利波第革命的巷戰場面,處理手法多半用幾個說明鏡頭帶過;也沒有人會像維斯康蒂用50分鐘交待一場舞會。這是貴族導演的氣度與才華使然。
在若干大段落組成的銀幕故事中,自喻為豹的主人公薩利納親王的情感、命運與環境變化疊加起來,不至於孤立或單薄。
人物精神的孤獨感,與表面的華麗相對應的。英國文豪E.M.福斯特曾讚譽原著小說為「最偉大的孤獨作品之一」。這裡的孤獨是人物與時代的命運共同沒落所致,所以《豹》的奢華多少透露出頹廢的氣息。
原著作者蘭佩杜薩親王、導演維斯康蒂、主人公薩利納親王,在電影表現的氣質完全一致,充滿內心深處的感懷。薩利納親王在片首(革命爆發時)還是欲望和力量、權勢充盈的壯年男子,經過一個假期、時局更迭,最後卻成為絕望、疲憊、衰老的孤獨者。
薩利納親王明白一個道理:「萬物變化,世界才會守恆」。他希望家族能在新秩序中保留地位,於是准許血氣方剛、野心勃勃的侄子唐克來迪去參加革命,然後又讓他與唯利是圖的暴發戶商人聯姻。
當一切經營終了,薩利納親王從豪華舞會撤離,獨自走在拂曉的街巷,耳畔處決人犯的槍聲傳來,他仿佛一夜之間衰老。
彼得·邦達內拉在義大利電影史寫道:「演員們的化妝採用藍調睫毛油,人物風塵僕僕而來,一動不動地坐著,就像雕塑一樣,只是蒙塵過多。這是即將逝去的時代的美麗意象,令人想起死亡腐朽。」
維斯康蒂當然同情薩利納親王的悲切,他的貴族身份使自己感同身受。衰老的、失勢的人,有賴理性、文明、風度,從而得以保存尊嚴。
詩人歐陽江河在1990年寫下詩歌《豹徽》,據說是由這部小說發出來的。諸如:「豹子的吼叫驚散了羊群/它把回聲的震動/減輕到薄如蟬翼的傷害/而它奔放的肢體沉浸在嗓子裡……,豹在它的憤怒中燃盡/它高貴的血吹拂著荒原上的羊齒草」,這些句子被稱為薩利納親王的肖像。
而“豹”這名字來自薩利納親王的自況:「我們曾經是豹、是獅,取代我們的是豺狼與土狗……」這種對時局和人生的沒落、無奈、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既生動又深刻。時代與肉體的旺盛於個人而言必將逝去,未來終究屬於新的人與新的世界。